图片

相互乐观作为冲突的原因——秘密联盟与冲突爆发

图片

作者：MUHAMMET BAS，纽约大学阿布扎比分校政治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影响国际冲突的因素；ROBERT SCHUB，罗格斯大学政治学系助理教授，研究方向为国际安全。

来源：Bas Muhammet and Robert Schub，“Mutual Optimism as a Cause of Conflict: Secret Alliances and Conflict Onset.”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Vol.60, No.3, 2016, pp:552-564.

导读

本文发展了关于“相互乐观”的理论，即因一国低估了敌对方秘密盟友的力量而产生的相互乐观情绪，会增加国际冲突发生的概率。就理论范畴而言，该文属于理性主义的冲突研究，即战争的讨价还价理论。通过对秘密联盟的实证检验，本文将说明来自盟友的军事支持如何产生乐观情绪，以及从经验层面检验相互乐观是否实际上会导致冲突。

乐观主义与战争：理论与证据

国家间的相互乐观被认为是国际冲突的核心。在战争的讨价还价理论中，一个国家对对手能力的不确定，加上对手在谈判中歪曲其实力的动机，是国家发动战争的主要原因之一。战争通常是外交危机的结果，由于双方对自己的议价能力有相互矛盾的估计，因此谈判无法解决问题。学者们对相互乐观主义的来源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但该论点的经验有效性未经过实证检验，因为事先确定一个国家是否乐观是十分困难的。

相互乐观这一概念主要来自三种理论。第一种是国际政治心理学，即战前的乐观情绪是源于情感、知觉或认知偏见。积极幻想会产生过度自信，这些幻想可能有心理层面的根源，且深深植根于人类的决策过程。第二种是理性主义解释，国家的乐观情绪产生于自身的私人信息，以及虚报这些私人信息的动机。第三，国际政治固有的复杂性可能会限制国家对双方能力的趋同估计，有限理性导致个人对当前的国际形势得出不同的结论。本文采用理性主义视角，聚焦一种不同的相互乐观来源——国家的乐观主义源于其自身能力的私人信息与有意歪曲这些能力的动机。在现有研究中，有关能力的私人信息大多来自于国家内部，例如秘密武器的发展（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发展核武器）或部队战略质量的变化（日俄战争前日本军事人员质量的提高）等。

学界对相互乐观主义与战争的逻辑机制存在争论。Fey和Ramsay认为相互乐观主义不能解释战争的发生，如果处于危机中的两个国家都愿意开战，理性的行为者会推断，他们要么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要么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最终将避免战争并和平解决问题。Slantchev和Tarar却认为如果任何一方都可以单方面挑起冲突，那么一方不断修改谈判条件会导致双方失衡。不断的修改条件会导致另一方发起冲突，而不是忍受无休止的拖延。对于不满现状的国家来说，拖延是代价高昂的，除了忍受现状的成本外，成本还可能包括国内因素，如观众成本或未来互动的声誉。

学界关于相互乐观的定义存在分歧，有学者认为只需A国不确定B国的能力，即单方面的私人信息就会产生相互乐观。其他学者则更倾向于严格的定义，即双方都要误认为对方是弱者才能构成相互乐观。该文作者倾向于前一种定义，认为单方面的不确定性足以产生对相对实力的估计差异，并将其作为相互乐观与冲突联系的因果机制基础。在他构建的实证模型中，无论乐观是单边的还是双向的，将A、B 两国对己方获胜的估计概率相加，若大于1则存在相互乐观。

相互乐观与秘密联盟的理论化

秘密联盟是如何导致信息不对称，并最终导致相互乐观和战争的？就像一个国家拥有关于其军事能力的私人信息一样，一个国家也拥有关于其是否有秘密盟友的私人信息，秘密联盟的存在可能会对对手的能力和作战实力产生不确定性。例如，如果A国不确定B国是否有秘密盟友，A国就会对B国可能的秘密盟友形成一个先验预期，并在讨价还价中进行标准的风险收益权衡。当对手国家由于其秘密盟友而变得比预期更强大时，就会出现相互乐观主义。在这种情况下，双方谈判破裂，冲突随之而来。本文的基本假设是：由于一国低估了敌对方秘密盟友的力量，由此产生的相互乐观情绪会增加国际冲突发生的概率。

为了说明秘密联盟是恰当的私人信息来源且具有研究价值，本文将其与国家的国内能力进行类比，认为秘密联盟满足三个条件：第一，秘密联盟本身在结构上具有内在私密性；第二，秘密结盟的保密性会诱发国家虚报能力的动机；第三，根据实证数据，75%-80%的秘密盟友会履行承诺，承诺的相对可信度令国家能预期使用其秘密能力。

研究设计

图片

图片

图1：国家A、B估计的己方获胜概率

图片

图片

图2：加入先验预期后国家A、B估计的己方获胜概率

此时，当对手的秘密联盟比一国预期的更强大时，相互乐观才会存在。根据1816-1923年的数据分析，国家平均有2.8%的可能性与另一方秘密结盟，作者将所有的先验预期都设为该特定值。第三，确定模型中各种变量的定义和取值，自变量为相互乐观，因变量为军事化的国家间争端（MID），考虑到领土毗邻（contiguity）、民主程度、冲突双方结盟情况与和平共处年份对发生冲突概率的影响，作者加入5个控制变量，具体变量如下表1所示：考虑到对手存在秘密联盟的可能性，先验预期表示i国估计的对手秘密联盟能力，将其引入公式，则：

表1：变量报告表

图片

研究结果与稳健性检验

本文进行相关性验证，以是否存在先验预期为前提构建了4个模型（表2），结果显示，不论国家是否存在先验预期，相互乐观和冲突之间在统计上存在相当显著的正相关，说明相互乐观增多会导致冲突概率的提升。除了民主程度之外，其他所有的控制变量在统计上也很显著。

表2：相互乐观与冲突的相关性

图片

为进一步衡量相互乐观的影响，本文把控制变量都设为中位数，在模型4哑变量的情况下，将相互乐观值从0变为1，图3的竖线显示在90%置信水平下冲突从0.8%增长至2.5%，即秘密联盟的增多会导致冲突概率相对增加60%。在模型3连续变量的情况下，作者将相互乐观值从0.8变为1.3，在90%置信水平下冲突概率增加0.5%，即秘密联盟的增多会导致冲突概率相对增加20%。二者的相关性结果非常显著，足以说明低估对方秘密盟友而产生的相互乐观会提高冲突概率，本文至此完成了实证的假设检验。

然而，相互乐观的微小变化导致冲突概率有较大的提升，这让我们有理由怀疑相互乐观的效应大小不准确，模型的预测可能存在问题。对该实证检验的潜在批评是，秘密联盟在签订时就已存在攻击意图，这会导致结果的混淆，即国家的事先攻击意图而非相互乐观成为冲突爆发的原因。例如，1859年第二次意大利战争前夕，意大利与法国秘密签订了针对奥匈帝国的进攻联盟。为排除模型的这一漏洞，本文对其进行稳健性检验，在模型4的基础上增加五个模型（见表3），排除临时签订的盟约、进攻性联盟、双方原先不属于任何联盟和盟约具有特定攻击对象的情况。在前三种情况的模型中，相互乐观的系数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但在统计学上依旧显著；在最后一种情况的模型中，相互乐观的系数甚至有所上升。这证明本文的稳健性检验是成功的，在排除国家进攻意图这一影响后，相互乐观与冲突概率依然存在较强的正相关。

图片

图3：相互乐观的敏感度检验

表3：稳健性检验

图片

案例分析

本文采用1908年的波斯尼亚危机作为佐证案例，表明相互乐观会导致冲突不断升级。1908年10月，奥匈帝国在占领和管理波黑三十年后吞并该国。塞尔维亚对此十分不满，动员己方部队并增强三倍兵力。作为回应，奥匈帝国也进行了分阶段的军事动员。

奥匈帝国的力量得到德国的支持，这些支持来自多个秘密联盟。当时，两国签署了三个秘密协议，其中包括三国同盟。如果任何一方与俄罗斯发生军事冲突，双方必须相互协助。此外，所有这些联盟都是在波斯尼亚危机发生多年前签署的，这减少了由于预先存在的攻击意图而造成混乱的担忧。除了条约规定之外，外交记录表明其行为受到德国支持预期的影响。奥匈帝国的外交部长阿洛伊斯·列萨·冯·埃亨塔尔伯爵在吞并计划发生前几周就通知了欧洲的主要大国，甚至获得了俄罗斯外交部长伊兹沃尔斯基的秘密批准，以换取在海峡上的让步，期待德国的坚定支持。至关重要的是，塞尔维亚很可能预料到战争将发生在俄罗斯支持下的塞尔维亚与奥匈帝国之间，塞尔维亚外交部长在寻求国际支持时甚至寻求德国的支持，显然没有意识到德国公开支持奥匈帝国的行动。塞尔维亚和奥匈帝国对德国参与的不同期望是这场危机中相互乐观的根源。

虽然波斯尼亚危机没有爆发战争，但由于奥匈帝国和塞尔维亚双方的威胁和武力展示，这演变为一场军事争端，双方对各自实力的不同估计导致危机升级并持续。塞尔维亚对奥匈帝国的能力了解有限，判断它是弱国，而实际却相反。塞尔维亚对此毫不知情，他预计冲突只会在己方（获得俄国支持）和奥匈帝国之间进行，对相对力量的错误估计导致谈判破裂和危机升级。

结论

学者们认为相互乐观是导致战争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关于对讨价还价能力的矛盾看法是否会增加战争风险，目前还没有系统的实证评估。本文通过对相互乐观逻辑的新扩展来填补这一空白，这一逻辑认为，有关外部结盟能力而不是内部军事能力的私人信息，可能导致国家产生对权力平衡的不同看法。理论上，当一个国家的秘密盟友比对手预期的更多或更强大时，谈判就会破裂，本文的实证检验有力地证明了这一假设，并拓展了相互乐观作为冲突原因的广泛论述。

词汇积累

相互乐观

Mutual optimism

讨价还价理论

Bargaining theory

秘密联盟

Secret alliances

稳健性检验

Robustness test

译者：陈礼，国政学人编译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专业硕士生，研究兴趣为俄罗斯民族主义、中东欧国家建构。

校对 | 潘天祥 曲弘毅

审核 | 施榕

排版 | 李鑫雨

本文为公益分享，服务于科研教学，不代表本平台观点。如有疏漏，欢迎指正。

图片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